二O一六年十月一日。下午十三点三十分。

江州市连绵阴雨，气温陡降。中秋一过，寒意渐浓。大街上，呼呼风声夹着密集的雨点肆虐着飘扬的国旗。阴冷透心的气氛弥漫着整个街道，卷走往日的喧嚣与热闹，人影寥寥。

苏秦从国际金融中心大厦下来后，没有伞，驻足檐下等待雨停。偶尔有风夹着雨斜洒而来，打在他的脸上，偏瘦而高大的身影丝毫没有退却，望着风雨，愁眉苦脸。

“从明天开始，你就不要来上班了。”想到这句话脸上的肌肉不自觉抽动。

是的，他被辞退了。

与大厦门口的保安相比，苏秦显得落寞很多。今天之前，苏秦每个月至少有二十五天以上要经过这扇门，看到保安熟悉的脸。

苏秦的衣服湿了，头发一撮一撮纠在一起，可恶的冷风雨丝毫没有停的意思。严肃的保安认为，这个落魄的家伙应该会一头扎进雨水中，至少会清醒些，但是没有——

苏秦掉头走进了大厦。

保安曾看着无数个经过这道门的人，形形色色，这个可怜的家伙一定是丢了工作，脖子才没有挂着大厦员工的胸牌，和大厦里来回攒动、精神抖擞的员工相形见绌。

雨大，就让他躲一会儿雨吧。

看到苏秦急匆匆进来，没有止步的意思，保安倍感诧异，解下腰间一尺左右的橡胶警棍，先苏秦一步到达闸机，一手轻轻贴着棍子，一手有礼貌地拦住苏秦：“先生，您不能进去。”

“我为什么不能进去？”苏秦忽然瞪起眼睛，目光灼烧，保安被这强烈的愤怒气势惊到，吓了一跳。

“您没有胸牌或者员工卡。按照规定，任何人进入大厦都要刷卡经过闸机。”不动声色的保安，看不出任何异样。

苏秦略微侧过头，口吻阴沉：“十分钟之前，我是大厦十三楼金业保险公司的业务员，我有东西落在上面，难道我不能上去拿回来吗？”

“抱歉，我只认胸牌和员工卡。”

苏秦感到尊严受到深深的伤害，正要发作，却看到保安展露出“不怀好意”的微笑，把横在面前的大手，搭在了苏秦的肩膀上。

“听我一句，人没有过不去的坎儿。”

闻言，心中莫名一动。

“我只想上个厕所。”回过味的苏秦，双眼恢复平静，目光放在远处。

“厕所在您的右手边。”

“谢谢。”

……

金融大厦的大理石地板锃亮，天花板下的灯光与折射出来的光芒上下辉映，苏秦能够看到地板上的自己，表情呆板，目光无神。

上完厕所，苏秦在保安不留神的时候，穿过走廊，跃入货梯，再由货梯下到地下室，从地下室中钻入直升大厦各层的电梯中按了最大的数字——十五，随后电梯应声徐徐上升。

苏秦掏出黑色的手机，翻着一条条的通讯录。由A到Z，从上往下滑动，屏幕滑到一个叫“宝贝”的昵称上，停顿了片刻，又轻轻往左一划，点击右边出现的红色“删除”按钮，这条“宝贝”通讯录就彻底消失了。

此时电梯停靠在十三楼。金业保险公司所在的楼层，电梯没有停，苏秦从缝隙中能够看到公司名称一小部分的蓝色精致LOGO。仅仅一瞬间，LOGO仿佛沉入了地狱。从今天开始，他不在是这家公司的员工了。

苏秦脸上闪过自嘲的面目表情。第一份工作被炒鱿鱼没什么，连续三份工作被炒，那就真是自身的原因了。他真想狠狠抽自己一个嘴巴子，为什么就那么不会说话，为什么要那么耿直，为什么总是得罪人——

没有文化，没有本事，没有有钱的爹妈。唯一谈了三年的女朋友也离他而去。

大厦的天台上充满了雨气，冷风凛冽，苏秦一头扎了进去。任凭雨水洗刷全身，这还不够过瘾，干脆抬起头，仰望天空，水打在了憔悴的脸庞上，又凉又疼。

清醒点吧，从今天开始，一切都将过去！

所有的不快，都憋到了一起。

苏秦深吸了一口气，眺望远方。尽管雨水令视线朦胧，偌大的城市依然尽收眼底。酝酿了一段时间，终于对着空气大声长吼。

直至憋得面红耳热，青筋暴出。天空配合着雨越来越猛。忽然——苍穹之上电闪雷鸣。

头被震得开始晕了。